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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月公主(城南郊外出土了一座千年古墓,然后,我火了)

导读:城南郊外出土了一座千年古墓,然后,我火了。  因为我长得,和画像上古墓的女主人一模一样。  紧接着,怪事来了,我总能看见一位身穿月白色华服的小侯爷,他说,「夫人,

  城南郊外出土了一座千年古墓,然后,我火了。

  因为我长得,和画像上古墓的女主人一模一样。

  紧接着,怪事来了,我总能看见一位身穿月白色华服的小侯爷,他说,「夫人,我找了你一千年。」

  1

  朋友圈炸开锅的时候,我正在公司加班。

  无数的微信和电话蜂拥而至,手机魔怔了似的疯狂振动,我差点没端稳手中的咖啡。

  我点开其中一个朋友转给我的短视频链接。

  然后得知,原来网上火起来了一个大新闻——

  城南郊外出土了一座千年古墓,考古专家们公布了古墓女主人的 AI 修复画像。

  而我,竟和那画像上的古代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我的第一反应也是觉得挺新奇挺好玩的。

  看着手机上的画像,确实有种仿佛在照镜子的错觉。

  但我没当回事,收拾了东西准备下班了。

  我很清楚,这个新闻的热度很快就会过去,到时我还是我,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打工人。

  2

  下班回家已是深夜,公交车上只有三两名和我一样晚归的乘客。

  车顶的电视也在播报这条新闻。

  节目上专家说,古墓的年份距今已有 1000 年,初步判断为北宋时期。

  陵墓规模庞大,随葬了无数奇珍异宝,墓主的身份定是位高门权贵。

  根据墓主人骨骼推断,她死时年龄才不过 20 岁。

  古时女子都早早嫁人,墓主一定也是位有夫之妇,并且是嫡妻。

  古人重视正妻,尤其名门望族间有夫妇殡后合葬的习俗。

  可这座陵墓的石棺中,仅有女墓主一人的骸骨,不见她夫君的一线一物。

  这座古墓具有极大的历史考察意义,目前考古队伍正在就墓主的身份与经历展开考察,会实时公布进展。

  新闻播放结束,耳畔只剩下车子行驶的呼啸声。

  我忍不住又点开了墓主人的画像。

  公交车穿梭在路灯和梧桐树影下,我的内心蓦然多出来一丝异样。

  我静静地看着照片上的女子,莫名其妙地,有种全部思绪被她的双眼紧紧吸住的诡秘感。

  好在公交车及时到站,我打了个寒战,猛地清醒,挎上包匆匆下车。

  3

  从公交站到小区的这条夜路,我走了无数次,今晚第一次感到害怕。

  网上的事,尽管只被我当作巧合,可事关自己,我觉得还是要抱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刚这么想着,我一抬头,脚步迟缓地定住。

  人行道的正前方、距我十五米左右的地方,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安静地伫立在那里。

  他身穿长衫,以冠玉束发,一身翩翩的古代装扮,在这夜里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我的双脚像灌满了铅一样抬不动了,无边的冷肃从肝胆向外而生。

  他面朝着我,久久没有动静。

  昏黄路灯下,斑驳的树影使他的面庞看上去晦暗不明,但我知道,他的目光正停留在我身上。

  就在我考虑着,现在掉头赶紧跑,会不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后果时,从路口走过来了一对说着话的男女。

  我不安的心一下子放了回去,感激地看向他们。

  再回头时,前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那人来去神秘莫测,无影无踪,就像一个鬼魅……

  4

  我惴惴不安地度过了这一晚。

  早起准备去上班,老板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给我放几天假。

  古墓的热度比预想中的大很多,我的生活照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发布在了网上,现在在各大社交平台流传,更为火爆的热搜添加了一抹神秘感。

  不少人对此展开了天马行空的猜想,还有甚者,为我编起了感人肺腑的前世今生。

  如果我现在出门,就算顺利到达单位,也得被当成名人围堵。

  老板是出于好意,但就算不上班,我该出门还得出去。

  不知是不是我多疑,我总觉得有东西跟着我。

  可每当我回头,想找一下根源,视线之内往往却什么都没有。

  我没敢在外面多耽搁,买完需要的东西就赶紧回家了。

  进到家门,刚把门一关上,我就又感知到大事不好。

  那东西可能……跟着我进来了。

  我独居多年,早习惯了家中的空寂。

  所以房子里一多出什么,我很容易就能察觉到。

  我惊悸地想起了昨晚在公交站牌那儿见到的古装男子。

  会是他吗?

  5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我做了个试验。

  趁着做饭,我装作不小心把面粉撒了一地。

  撒完我也不清理,继续装作无事,余光却一直注意着那块地板。

  不多时,那里开始出现一串脚印。

  它走到一半,似乎也发现暴露了,于是脚步定下来,前脚没有再落地。

  然后就,又消失了。

  但我已经得到了我要的结果。

  一时,毛骨悚然的战栗自指尖传递到牙关。

  我下意识地想夺门而出。

  但它既然连家都能跟进来,还有哪儿跟不过去?

  万一知晓我发现了它的存在,它又会怎么对我?

  我心慌意乱。

  6

  报警吗?

  会被当作疯子的吧……

  恐惧充斥了我的整个大脑。

  我最后像个受到惊吓的小猫小狗一样,本能地找了个狭小的地方缩进去。

  我拿上一把剪刀,走进卫生间,把门反锁上。

  随后我能感应到它没有跟进来,顿感松懈了一些。

  但我却再也不敢出去了。

  我给唯一可以倾诉的人倪容发了条消息,让她来家里找我。

  她没有在微信上回复我,直接打来了电话。

  我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铃声乍然响起,我一下把手机掷了出去。

  我滑坐到瓷砖地板上,脑袋重重磕了一下马桶,疼得晕头转向。

  我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可惜刚刚动静太大,已经引来了一直在外面的东西。

  我瞪大眼睛,怛然失色地看着浴帘之下,无声多出来的那双脚。

  是一双男人的脚。

  他穿着银线绣做祥云的白色靴子,干净矜贵,一尘不染。

  进来时步伐匆匆,仿佛在担心我。

  现在他停在和我一帘之隔的地方,我已经看到了他帘子后的身影。

  的确是昨晚见到的那个人……

  心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兮兮。」

  清澈温润的嗓音响起,我呆了一下,只觉得这道声音极度熟悉。

  与此同时,一只手伸向前来,缓缓拉开了我面前的浴帘。

  眼前天光大亮,我的呼吸屏住,忘记了害怕,抬起头,等着看到他的模样。

  7

  那是一张仿佛在哪里见到过的脸。

  并非想象中的阴冷恐怖,相反,他相貌英俊,尊贵典雅,与他身上的华服相得益彰。

  而且似乎对我毫无恶意。

  我仰头望着他,记忆深处恍惚闪过树上大片浅紫色的小花。

  花落,烟薄。

  池阁之中,他手执画笔,时不时看向我,为我丹青。

  来电铃声又一次急促地响起。

  我仅分神看了眼地上的手机,再抬头时,他便又不见了。

  8

  我接起电话,起身走出卫生间,把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告诉了倪容。

  这怪事就发生在我的照片被曝光在网上后。

  我怨声载道地向她抱怨,到底谁干的,可把我害惨了!

  倪容说我一定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建议我去寺庙烧炷香,求一个护身符。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庙里了。

  寺庙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

  我墨镜口罩装备齐全,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人声嘈杂,山顶撞钟声徐徐。

  一男一女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过来,仿佛就在我耳边说的。

  女声狐疑地问:「她真的是夫人吗?」

  男声稍冷一些,「废话,侯爷都说是了,她就一定是。」

  「呜呜,夫人还是好美!」

  男声放柔了一些:「好啦,你虽然比不过夫人,但是也漂亮。」

  「嘻嘻,相翼哥哥最好啦!」

  他们显然没留意到对话能被我听到。

  我觉得,这两人一定和头两次出现的古代男人有关联。

  我故作不经意地转了几次身。

  周围都是庸庸碌碌的正常香客,我完全寻不到声音的来源。

  我脊背发毛,但已不比之前几次的恐惧强烈了。

  我虽不知道他们是谁,如今至少已经明白,他们暂时还不会害我。

  9

  我选了个人少的大殿参拜。

  那两人还跟在我身后,当我跪在蒲团上时,他们双双敬畏地不再言语。

  我拜完没急着出去,悄悄绕到佛像后面躲了起来。

  很快就听到外面两人急了。

  「夫人呢?夫人怎么不见了,哎呀对了!大殿后头还有一个门!」

  男声说:「快去找!」

  匆忙的脚步声接着响起,朝后面寻来。

  我围着佛像绕来绕去,带着他俩玩捉迷藏,把他们急得团团转。

  听到女声都快哭了,我就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了。

  停下脚步,迎面差点撞上一个绑着两个垂鬟鬓的汉服小丫头。

  小丫头一屁股坐到地上,和我大眼瞪小眼。

  她圆圆的小脸上十分着急,「糟了!侯爷说了不可以被夫人看到的!」

  我:「?」

  她话音刚落下,佛像转角处就伸出来一只绑着习武护腕的人手,揪住她脖子后的衣领子,把她扯回去了。

  我不怕死地跟过去查看。

  然此时大殿内已空无一人,眼前徒留香炉内袅袅青烟。

  10

  求了护身符回来,可能心理作用作祟,我觉得安定了不少。

  这两天我微信上热闹得不行,很多熟的不熟的朋友都来找我说古墓的事,

  还有不知道怎么找上我的 MCN 机构,非要签我,把我打造成网红。

  我简直心力交瘁,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我接了个朋友的电话出门赴约,电梯门快关上时,外面正进来一人。

  我帮忙开了下电梯等他进来。

  来人个子很高,穿着 T 恤和运动裤,身材衣品着实不错,只大眼一扫,帅哥的气息迎面扑来。

  我尽管再佛,也是个正常取向的女孩子,还没看清人家到底长什么样,就先害起羞来,往一旁挪了挪让出地方,老想看看他的真面目。

  电梯下行中,我目光闪烁地偷偷抬头,正对上对方微侧着脸,含笑面向我的视线。

  我唇角羞怯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怎,怎么是他?

  那个古装男……

  11

  小小的电梯间,气氛立即变得窒息起来。

  我已无处可逃。

  不过,可能因为这回他是一副正常的现代形象,少了许多古装的诡异和违和感,我倒没之前那么怕了。

  但是,他们这些人换着班地跟着我,到底要搞什么?

  我很想质问,又完全没那个发声的胆量。

  默默扭开了脸,噤若寒蝉。

  他似乎还在注视我,我心里真是瘆得慌。

  我仰起头假笑了两声,友好地招呼道:「你剪头发了?」

  男人扬了下眉梢,肯定没料到我会破罐子破摔,说这样的话。

  他眼里的笑意多了一些,悠悠开口:「夫人更喜欢我长发的样子?」

  我第一反应要急于撇清「喜欢」这个词,竟就坦然接纳了「夫人」这个称呼。

  等我察觉到不对时,手机先一步响了起来。

  我瞄了他一眼,接通。

  12

  我本来和大学时一个考古系的男同学约好,出来吃饭。

  主要目的是向他请教那座古墓的事情。

  这通电话就是他打来询问我大概几点到的。

  结束时,他还温声叮嘱我路上注意安全。

  手机听筒漏出的话声响在电梯里,自然,旁边那个不明人鬼的男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为何,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讲电话,我会有种做贼心虚的感受。

  一挂了电话,就听见那人问我:「夫人有约会?」

  问就问吧,还搭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我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我手心直冒汗,片刻后弱弱地纠正他:「我不是你夫人……」

  电梯即将到达一楼,只要门一打开,我就会马上冲出去。

  我没有去留意他的神情,正默默酝酿接下来的行动……

  就在这时,电梯「咣当」卡顿了一下,随即,眼前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13

  我大叫了一声,后背靠到电梯墙壁上,身体直打战。

  男人的嗓音响在我擂鼓般的心跳之外。

  「兮兮,你是我的夫人,我找了你一千年。」

  我捂紧耳朵,额上不断冒出慌张的汗。

  黑暗中,我已经分不清他所在的位置。

  可能还在我面前,又似乎哪里都是他。

  「兮兮,跟我回家好吗?」

  「只要进了众妙门,你就能找回前世的记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他的话传达我脑海深处,但是我做不出回应。

  我从小就怕黑。

  婶婶总打趣地说,我上辈子一定是死在黑天的,所以才怕成这样。

  到了这里,男人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他的话顿了顿,担忧地叫了我一声:「兮兮?」

  感觉到他的怀抱接近,我竟呜得哭出了声,额头埋在他胸前,唯恐他离开般,用力抱住了他的腰。

  我哭得悲切,眼泪连成线掉个不停,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男人没有再说话,手心轻轻顺在我脖子后面,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

  我从不知道这一招对我有奇效,神奇地止住了我的哭声。

  我抽抽搭搭地把眼泪鼻涕在他身前蹭了一片。

  头顶的声音比那天吹落紫色花瓣的风还要温柔,「好了,兮兮不哭了,我在,我在。」

  紫色花瓣……

  我止住抽泣,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想到了脑海里那一片如云如雾的紫色花树。

  14

  电梯呼叫器里传出安保人员的问询,让我不要慌,马上会通知人过来修理。

  她话还没说完,我头顶的灯就重新亮了起来,电梯也恢复运行。

  同一时间,我感觉到,我抱住的那个人,像流沙一样缓缓消失无形。

  但我明白,他还会再来的。

  15

  出了电梯后,我改变主意了,没有去找男同学赴约。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诚恳道歉,男同学人一直不错,好脾气地说没关系。

  接着,我去了博物馆。

  墓室出土的部分文物目前在博物馆展出,我要去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玄妙之处。

  前脚一踏进博物馆,我的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一股绞心的疼痛遍布我全身,浪潮似的,一阵又一阵朝我拍打而来。

  疼得我呼吸不畅,弯下腰扶住门,才勉强扛了过去。

  以前我也有过这种感觉。

  爸妈死后,我看到他们生前用过的东西时也会这样。

  算了,我决定还是不进去了。

  离开时,听到馆外小商贩在吆喝叫卖:「鱼兮夫人同款团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我满头黑线。

  义乌真是紧跟热点,极具商业头脑。

  我想了想,也过去买了一把。

  16

  考古专家根据这柄团扇的特点,给它命了名——

  白绸绣花蝶竹柄团扇。

  外面卖的仿品和博物馆展出的求形似而非拟真,但也真是好看。

  我步行到场馆附近的小公园坐了会儿。

  我轻轻摇着手里的小扇,默念出刚听来的那两个字:「鱼兮。」

  这就是他口中的「兮兮」吧。

  只是我不叫鱼兮,我的名字是紫阙,倪紫阙。

  公园没多少人,树荫下微风清清凉凉,送来花香。

  我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花丛里飞舞的蝴蝶,没一会儿,泛起瞌睡。

  17

  困乏间,「啪嗒」一声,团扇从手中掉落。

  我弯腰去捡,一只手却先我一步将它捡起。

  我抬起头,恍然才发现这已不是在公园。

  一轮皎月高高挂在重檐。

  宫廷夜宴,古琴涔涔,钟声叮咚,遥遥传至湖面上来。

  连我,也是一身烦琐的宫裙。

  我慌慌张张躲到屏风后面,对外出声道:「什么人?」

  玉刻湖光山色屏风之外,那道长身玉立的影子,与我前些日在家中浴帘内所见到的完全重合。

  此刻的我像置身在别人的故事中,只能旁观,无法参与。

  他没有回答我问他身份的话,只道:「姑娘,你的扇子掉了。」

  说着将扇柄的那头朝屏风后递来。

  我缓缓接过团扇,目光只注意在他云纹衣袖下,那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

  18

  游荡的湖光投在屏风上,亭台的木桥上,一串脚步声火急火燎地跑来。

  尖锐卑微的男声说道:「小侯爷,您让奴才好找,官家传召您呐!」

  「就来。」

  小侯爷?

  我心弦撩动,像早听过他的大名。

  在他离去之时,我好奇地探出屏风,想窥一窥这位扬名在外的小侯爷真人的风姿。

  谁料他走到一半,转了身也回头望来。

  我被捉了个现行,速即用团扇遮住脸。

  等到觉得差不多时候了,缓缓露出双眼,心潮萌动地对着那人的背影,瞧了又瞧。

  直到他走远,我摆腕轻摇手中的白绸绣花蝶竹柄团扇,脸颊热得还是像在蒸笼里。

  不远处宫灯开路,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近。

  为首的盛装女子有着和我如出一辙的嗓音,她问我:「鱼兮,你在那里做什么?」

  我肃然起敬,服从地迎向她。

  半道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那人刚在的那处。

  此间只余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19

  睁开眼,我还坐在公园里。

  这个梦真实到让我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心情十分迷惘。

  我游魂似的回到家中。

  越来越多的怪事,我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倾诉,照例找倪容吐槽。

  正讲着电话,某位小侯爷又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我家中。

  他是不是真以为我电梯里的那随口一问,当真是因喜欢他古装长发的样子?

  所以一会儿没见,又换回了那身标志性的行头。(看来那短发还真不是剪的,是他现代古代两种形象可以自由切换。)

  他没有打扰我,自顾自地在我家中参观。

  敲敲我的鱼缸逗金鱼,还玩起了我的冰墩墩,跟在自己家一样自在。

  我不愿给他听到我和倪容的谈话内容,说着说着就换成了英语。

  我和倪容描述了我踏进博物馆就感受到的强烈心痛,还有公园小憩时梦见的宫廷夜宴。

  我和倪容一起长大,她最了解我,知道我不会凭空捏造。

  倾诉完后,我心中的怪异就平复了些许。

  放下手机,就见小侯爷正在打量我。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杯子喝水。

  然后他突然对我说:「You've dreamed about our first meeting. Don't you believe you're my wife?」(你都梦见了我们的初见,难道还不相信你是我夫人吗?)

  一口水猛地呛在我喉咙里,我一下子全喷了出来。

  20

  我咳得满脸通红,一抬眼,小侯爷抽了张纸巾递过来。

  我连忙抓过来擦擦嘴巴,不可思议地问:「你,你不是古代人吗!怎么会说英语?」

  小侯爷优雅地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兮兮,我一千多岁了。」

  这话里的意思大概是:像我这种资深的侯爷,有什么是我不会的?

  我更为自己刚才的欲盖弥彰感到羞赧。

  小侯爷看到了我新买的团扇,取过来把玩。

  「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扇子。」

  我:「咳咳,路边随便买的。」

  「家里还有很多你以前的东西,要跟我过去看看吗?」

  我不言不语。

  他在引诱我进门。

  上回他说的那什么众妙门,说我进去就能找回前世的记忆。

  说来我也挺想试试,自己到底是不是鱼兮,进门就能一探究竟。

  但我可没忘记他后面的那句——

  进了门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

  也就是说,会变成和他一样的人是吗?

  然而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是人是鬼。

  都活了一千多年了,大概率是个老妖精吧。

  我是一定不会轻易被他骗进门的。

  21

  我思索了片刻,止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前世是你妻子?就因为我长得和那张画像一样?其实世界上这么多人……都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有长得一样的也不算奇怪。」

  「你是。」

  小侯爷看着我的目光丝毫不退却,笃定我就是他的鱼兮。

  他一定很爱他的妻子。

  可就算我是,那又怎样呢?

  前世今生有别,这一世我已有自己的人生,不会为他抛去一切。

  小侯爷向我讲述起他和夫人的过往。

  「我们在宫中夜湖上初见,之后我求官家把你赐我为妻,大婚后三年我在外征战,回来时你已被奸人所害。」

  「兮兮,这一千年里我一直在找你,跟我回去,你会想起一切。」

  他寥寥数句说得很清楚,但是事情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那,把我害死的又是什么人?

  TA 为什么要害我?

  22

  这个谜团暂未解开,当天下午,手机上的应用程序推给了我一条古墓考察的最新进展。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

  上面说,据墓中文献资料所进行的调查考究,考古团队已确定了古墓主人鱼兮的身份。

  她生于北宋赵氏皇帝统治的时期,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忠心护国,却在壮年时牺牲在了一场战火中。

  其母贞烈,闻得丈夫死讯后自刎殉情。

  孤女鱼兮入宫由太后抚养,获封郡主。

  她十七岁时,对皇亲贵戚缯诏侯一见钟情,谁知这时小侯爷向官家请旨,把令月公主指给他为妻

  太后爱其心切,下旨改了令月公主的正缘,赐婚鱼兮郡主于小侯爷。

  如此移花接木,婚后夫妻两人倒还算和谐。

  相敬如宾地度过了三年,直到小侯爷离京平叛,大胜归来时,鱼兮郡主早已死于难产。

  侯爷情深义重,以厚礼安葬郡主。

  同年六月,迎娶令月公主入府为侯夫人,并安置陵寝,预备死后与公主同葬夫妻陵。

  「!」

  我眼皮狠狠一跳,郁闷地丢开了手机。

  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是,除了令月公主,全员恶人?

  23

  这条新闻一经发出,新的发现一桩接着一桩。

  考古内容中所提到的鱼兮郡主的丈夫缯诏侯,大家也扒出了真身。

  然后引起了新一番的轩然大波。

  原来这个缯诏侯的陵寝,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被考古发掘了。

  这还不算重要的。

  令人意外的是,他还真和令月公主共同葬在了夫妻陵。

  缯诏侯陵的位置群山环绕,壮观华丽,隆重程度远超鱼兮夫人陵数倍。

  据说当年启墓时,令月公主的骸骨就躺在缯诏侯枕侧。

  碑铭上的大概意思是说:缯诏侯原配过世后续弦令月公主,婚后二人恩爱异常,只是缯诏侯在战场上落下眼疾,回城后不过数月就薨了。

  令月公主自请陪葬,生同衾,死同穴。

  所以才有了这座夫妻陵。

  我看得瞠目结舌。

  这场古代三角恋,可真叫人大开眼界啊!

  24

  这样极具讨论度的历史,在网上升起了多大的热度,可想而知。

  网友们纷纷各自站队,把持着多个不同观点,唇枪舌剑打得不可开交。

  鱼兮郡主抢婚是不厚道,说到底,但事已至此,她好歹是原配正妻。

  还是因为生孩子走的,值得同情惋惜。

  令月公主痴心一片,也是感人至深。

  只有小侯爷最没有争议。

  他受到了几乎全网统一的谴责,被大家痛骂渣男。

  网友们骂他见异思迁,寡情薄义,还自发顶热了一个话题——

  #嫁人别嫁小侯爷#

  回想他面对我的说辞,再看看这铭文上的白纸黑字。

  我的内心摇摆不定,真不知道该相信谁。

  不过都没关系。

  就算我前世是鱼兮郡主,跨过了这千年的时光,一晚孟婆汤下去,这一世的倪紫阙已与鱼兮无关。

  25

  早上,我被做饭的香味勾醒。

  我揉着眼走出卧室,哈欠打到一半,傻愣愣地看着厨房里围着围裙的那个背影。

  小侯爷?

  他听到动静侧过身来,对我说:「洗洗脸去坐好,准备吃早饭了。」

  我还是傻站着没动。

  小侯爷换上了短发样子的现代装,一大早出现在我的厨房,操理油盐酱醋,就像一个普通家庭里的丈夫。

  我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我分辨不出,现在的心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如果说高兴,可能就是因为,这么多年都没有人为我洗手做汤羹了吧?

  26

  洗完脸我清醒了很多,一言不发地坐在餐桌前。

  小侯爷解下围裙,端来一碗面放到我面前。

  我只闻到这碗面的香味,就食指大动,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小侯爷坐在我对面,闲散地单手撑着额头看我吃。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了,吸溜掉嘴边的面条,偷偷抬眼瞅了下他。

  对上他的注视,他就跟我说:「夫人,我被网暴了。」

  我:「……」

  他上次突然说英文,我就见识到了他的出其不意。

  「你还知道什么是网暴?」

  「你不会相信的,对吗?」他问我。

  「事实确凿,我为什么不信?」

  但说真的,经过了这一晚上的深思熟虑,我确实不太相信。

  原因有两点——

  一,碑文这种东西都是人死后别人弄上的,人家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二,如果他真的更爱令月公主,就不会一次次来找我,而是该去找别人。

  27

  小侯爷涵养真是好,也真耐得住。

  他似乎也知道,如果一个人不愿相信,那他说什么都没用。

  但也可能就是要钓我的好奇心,让我自己进众妙门一探究竟。

  所以后面他没有再出声,看我吃完了,起身收拾碗筷去洗碗。

  我随他的便,回房间换了身衣服。

  我已经被原来的公司炒了,上午要去面试新的工作。

  换好衣服,出来见小侯爷还没走。

  他是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啊,正在看电视。

  呃,戏曲频道……

  好吧,很适合他这种老家伙。

  我一开门他就看了过来,视线好一会儿没从我身上移开。

  我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

  不过是为了面试留下好印象,用心打扮了一下。

  穿了身 OL 的套裙,高跟配黑丝,黑发披肩,施了点淡妆。

  我脸有点热起来。

  咳了下,找话题说:「咦,你还在?」

  小侯爷不愧活了上千年,定力远胜旁人。

  我都看到了他眼里的神采,结果人家一开口还是温文有礼,「夫人又要出门?」

  28

  「别再叫我夫人了,我真不是。」

  您这一声声夫人的,把我的工作都叫丢了,我怎么敢当。

  一想到这点我又无奈又来气,冷冷盯着他说:「这位小侯爷,我真的真的很想过回原来的生活,我相信你一定还会遇到和你夫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反正你都等了一千年了,就请再等等吧好吗?」

  小侯爷站起来走向我,表情还是淡然无澜。

  他答非所问道:「兮兮,你要去哪儿面试,我陪你去。」

  抡起的拳头打在棉花上,我更来气了。

  「你不要转移视线,我在和你说正事……」

  我叹了口气,「你要是真喜欢这张脸,那我明天就去整容,这样你是不是就不会把我当成你夫人了?」

  他沉默的时候,羽睫下压,遮盖住一半的眼神。

  我承认我在心动,理智拔河般把我又拉了回来。

  随后我就听到他接下来的话。

  「兮兮,你不只长得和以前一样,臀下那里,右边大腿上方,一定还有一小块紫色的胎记。」

  我脑子里轰隆隆一阵响,抿住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的……

  是有……

  29

  可是这么私密的地方,他怎么会知道!

  我立刻想明白了,羞恼地斥责他道:「你!你竟然趁我换衣服偷看!」

  「没有。」

  「你还狡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会隐身!不然你是从哪里看到的!」

  小侯爷默了一下,只好说:「我们是夫妻,以前经常同房。」

  我的一口气猛地提到头顶去,脸庞赤红,火冒三丈。

  我扭头四处寻找东西。

  小侯爷:「兮兮,你在找什么?」

  我:「找揍你的东西。」

  「府上有戒尺,跟我回去,让你打个够。」

  还不肯放弃是吗?

  那个什么众妙门。

  鬼知道我进去后到底会怎么样,总之我知道不能完全相信他的话。

  「你就这么想让我进那个门?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死都不会去的,除非你一棍子把我打晕了扛进去!」我有点抓狂了。

  小侯爷万年不变的脸上,显露出醍醐灌顶的模样。

  他盯着我,拇指摩挲了下巴,似乎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可行性。

  我打了个哆嗦,连连后退几步抱住自己。

  「打住!你,你不要过来啊……」

  见他摩拳擦掌地撩起袖子,也不知道是故意吓唬我,还是真打算这样干。

  吓得我急忙就范,「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我跟你去就是了……我倒要看看这个众妙门到底是个什么名堂!」

  30

  小侯爷带我来到了一处烟火气满满的老城区。

  这里不比商业新区的繁华忙碌,但也算热闹。

  我跟在小侯爷身旁,走在七拐八绕的巷子里,纳闷这巷子怎么还没有到尽头。

  一恍,身旁的墙壁忽然变得虚幻起来。在我四顾巡视时,不远处街区的车声人声像被一股力量阻隔到了很遥远的地方,耳畔只留下了轻拂的微风。

  我定睛望向前方,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古宅,门头匾额上娟狂地描着四个大字——

  缯诏侯府。

  我讷讷出声道:「就是这里了?」

  一转头,才发现小侯爷已经不在身边了。

  我定了定情绪,缓步踏上台阶,走向那道巍峨的侯府大门。

  31

  古宅静静地矗立着,在日光的照耀下,仿佛蒙上了沉积了千年的时光。

  也仿佛,等了我很久了。

  心跳得极快。

  我抬起手,屏息犹豫几秒,终是放在了门上。

  醒狮门环扣动,门被推开,我看到小侯爷负手站在庭院的正中央。

  他身旁,一排随从同样在等候。

  有管家、小厮、丫鬟、侍卫,还有我那天在寺庙撞见的圆脸小丫头。

  他们的脸上全都挂着期待,可是随后,又渐渐表露出不敢置信和失望。

  我也一下子清醒了。

  是啊,我进门了……但,什么都没发生。

  32

  说实话,连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我总不愿承认,可种种迹象都已证明我和鱼兮一定有着绝密关联。

  但同时我也觉得终于解脱了。

  「看,我就说我不是鱼兮,这下你死心了吧?」我故作轻松地对小侯爷说。

  就连在这种时刻,小侯爷表面也无丝毫情绪外露。

  他轻轻拧了拧眉,模样陷入思考。

  府邸一行人都无声静默。

  圆脸小丫头提起裙摆,「哒哒哒」跑到我跟前。

  「不会的,夫人,桃桃不会认错的,您一定就是夫人!」

  她的话点醒了一众仆从,他们交头接耳地窃语道:「是啊,我伺候了夫人那么多年,到底是不是,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绝对就是夫人,就算我们认错,侯爷也不能认错啊!」

  「唉,甭管是不是了,她愿意留下来就行。」

  「但我看,夫人好像不是很愿意留下来的样子……好难过啊。」

  「你一个烧饭的难过个什么劲儿?最难过的是侯爷!」

  33

  小丫头泪眼汪汪的样子着实让我心软了。

  我忙对她说:「好了好了,你不要哭,你要是还不相信,那我再重新进一次。」

  说完转身出去。

  再回头时吓了一跳。

  一行随从杂役们瞬间移动,都期待地赶来门口围观,就差贴到我脸上了。

  「咳咳,你们……淡定一点。」

  我隔着这片人头,望了眼远处的小侯爷,咬了咬牙,心一横,抬腿重新跨过侯府高高的门栏。

  ……

  34

  之后我独自离开了缯诏侯府。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回头眺望侯府的方向。

  虚境化去,一行候鸟排列飞过了那片空荡的天空。

  刚刚,我对小侯爷说:「事实证明我不是你夫人,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真没了他,我反倒不习惯起来。

  古墓的热度慢慢褪去,我的生活步入正轨。

  但还是偶尔会有奇怪的小事情发生。

  在甜品店排队的时候,排在我前面的男士突然不舒服,捂着肚子狂奔至洗手间,让我捡漏了当天的最后一份泡芙。

  过马路到一半偶然出神,汽车鸣着长笛从侧方驶来。

  紧急时分,一双手抓住我的双臂,将我翻了个身,稳稳躲过接下来的撞击。

  我惊魂未定地打量四周,却连一道影子都看不到。

  我回到家,趴在床上浑身没劲。

  客厅传来东西掉落的动静,我眼睛一秒睁大,连忙跑出去查看。

  窗帘正被高高吹起一角,弄倒了窗台的多肉盆栽。

  原来那只是入室的风。

  并非我想见到的那个人。

  35

  失落又泄气,因为数日来工作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我干脆就先不找了。

  我收拾起行囊,来城市周边的古镇度几天假。

  天气暖了起来,到古镇游玩的人挺多的。

  一些年轻人身着汉服,在亭台和花枝下拍照。

  我无所事事地坐在石桥上看风景,一道有意压低的女声传进耳朵里——

  「相翼哥哥,我们这回换上现代装,夫人就不会再发现我们了吧?」

  我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我装成浑然不觉的样子环顾四周,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假装游客的相翼侍卫和小丫头桃桃。

  相翼严肃地提醒:「脖子扭回来,不要老往夫人那里看。」

  「哦哦好!」

  我努力憋住笑,也跟着回过头。想到是谁让他们来的,唇角还是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36

  我自顾自坐在桥上赏景,跟他们互不干扰。

  只是不免有些好奇。

  他们一直这样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像是在保护我,难道担心我遭遇什么不测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个直觉。

  稍稍游离了这片刻,回神的刹那间,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叫我。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

  几秒钟后,那道声音又诡异地传了过来——

  「鱼兮,鱼兮。」

  我脸色一下子煞白。

  因为这声音,好像就是我的。

  同时又令我想起来,前不久在公园做的那个梦里,皇宫夜湖边上,被众星捧月地走来的女子唤我的那句「鱼兮」。

  她的声线与我像极,但如果细细分辨,会听出嗓音里相比我少了些温软。

  那么刚才叫我的那声,很有可能就是她。

  我侧身朝桥下的声源处看去。

  看到下方并非空地,而是一片寂静的河面,我愣了一下,觉得奇怪。

  下一秒,我失重跌向河中。

  冰凉的河水浸透我全身,我挣扎了几下,手脚就被茂盛的水草缠住。

  黑色的水草像触手一样拂到我脸上。

  然后我惊恐地发现,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水草,而是……一缕缕长长的头发!

  37

  我恐惧地瞪大眼睛,嘴巴发出阵阵呜呜声。

  浓密的黑发撩开,一张人脸向我游来。

  不……

  应该说,半张。

  她的脸一分为二,左侧是能看出曾经姣好面容的正常半张脸,右边却是白骨森森的骷髅。

  她咧开嘴,露出密密麻麻的白牙,用着我的声音说:「鱼兮,鱼兮,原来你在这里啊……」

  比河水还冰冷的手掐住我的脖子,强烈的窒息感将要把我吞没了。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时一道疾驰的光芒骤然劈向河面,女人惨叫了一声,迅速化成一摊黑雾,消失在河水中了。

  38

  在和河底如出一辙的黑暗里,我做了一个噩梦。

  从桥上突然把我推下去的那只手,到河里的那张脸。

  我还记得她游过来时的模样。

  她一半的脸只有森森白骨,空荡的眼眶里弥漫着浓郁的恨意。

  但她正常的那半边脸,是倪容的模样。

  ……

  不知过了多久,还未完全醒来,我就先听到了外头熟悉的谈话声。

  相翼:「……我看清楚了,是她,她果然找上夫人了。」

  桃桃担忧地说:「侯爷,我们该怎么办?她,她还会再来吗?」

  小侯爷?

  我身上的虚弱一刹那烟消云散,赶紧下床走了出去。

  房外三人皆身着常见的现代装,相翼先看到了我。

  小侯爷身型轻隽,他背对着我,顿了顿,顺着相翼的目光转过身。

  看到他,只一眼,我眼眶不受控地发起酸。

  39

  相翼和桃桃带我来的地方,是他们包下的客栈。

  小侯爷不久前才赶到。

  我和小侯爷出去走了走,相翼和桃桃很有眼力见儿地没跟上来。

  一觉醒来,都已经是黄昏了。

  「试了两次,进了门都不是你的夫人,失望吗?」我问小侯爷。

  他看着前方,淡淡笑了笑,「没什么失望不失望,人死不能复生,我早该想到。」

  我有点参不透他这话的意思。

  我们沿着河边走,路过我落水的地方。

  我只告诉小侯爷,我是被一只手推下去的,却没有跟他说在河里见到的那个女鬼,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倪容的模样。

  小侯爷说:「令月上一世因你而死,也笃定了你是鱼兮,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后你要多多注意。」

  我闷闷地「唔」了一声。

  我听出来了,他还是当我是鱼兮。

  但对此他早已不如先前执着。

  40

  回来时客栈的伙夫已备好了一桌子江南菜。

  酒足饭饱,我只回了趟房间,出来时就不见小侯爷的身影了。

  我想知道他去了哪儿,又不好意思直接问。

  在客栈里里外外晃悠了好几趟,最后一次进来差点撞上桃桃。

  她天真地问我:「夫人,你在找侯爷吗?」

  我脸热了起来,没回她。

  桃桃什么都没察觉到,还是很天真无邪地告诉我:「侯爷回府上了呢,他手里有很多司命,而且他就快渡劫了,很忙,回头我和相翼哥哥也要回去帮他了。」

  我:「渡劫?」

  相翼走过来向我解释:「前世的王侯将相,立功劳者不老不死,永生不灭,为了造化,命中定有一劫,之后可飞升紫府,位列仙班。」

  他指了指桃桃,用没有表情的样子继续说:「都要渡劫的,小透明道行浅,渡的劫也会容易,像她,她十几年前就渡过了,投胎成了一条小花狗,在她主人身边陪伴了三年。」

  「啊啊啊!坏相翼臭相翼!你说过要帮我保守秘密的!」桃桃抓狂地挥起小拳拳,往相翼身上捶。

  两人打打闹闹地跑开了。

  我在原地陷入沉思,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桃桃——

  十几年前我也养了一条小花狗,无比疼爱地养了三年,后来它被车撞到去世了。

  看来,这大概就是和桃桃在庙里第一次见面,我不忍弄哭她的原因了……

  41

  晚上桃桃说担心我害怕,非要和我一起睡。

  我们像一对闺蜜一样挤在一个被窝里。

  桃桃给我拿来了样东西。

  是一只细细的手环,很是漂亮别致。

  拿近了看,才发现是用发丝和红线编织而成的。

  我立刻就领悟,它可能有着非同一般的用途。

  「这是用侯爷的头发编的,姐姐,你戴上就是个护身符,就不会有脏东西敢接近你了。」桃桃说。

  我把手环戴到手上,发丝贴合皮肤,触手生温。

  被珍重的暖意经过脉络汇至心头。

  我不禁又想起日落黄昏时,自己身旁的那道身影。

  当晚我和桃桃说了很多的话。

  桃桃说,她以前在宫里时就陪伴在鱼兮郡主身旁,和鱼兮一起长大,后来又作为陪嫁丫头,和鱼兮一起嫁入了侯府。

  我忍不住问她:「现在你们知道了我不是鱼兮,小侯爷是怎么打算的呢?」

  「不!姐姐,相信我,你是的!」

  桃桃又低落地说:「侯爷说,你之所以没想起前世的事情,可能因为你自己对这件事是不相信的,所以就没有任何事能够说服你。」

  「侯爷还说了,他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要是你不想进门,那就不进了,我们同样会一直守护你的,直到你百年终老。在我们心里,你永远都是夫人!」

  我眼眶热了起来。

  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最终却是如鲠在喉。

  42

  假期过完,我回到了城市。

  一天下午,我毫无预兆接到养父母的电话。

  我是倪容的爸妈养大的。

  想到倪容,在河底看到的那张鬼脸就重新浮现在我脑海里。

  我父母早年在一次车祸中离世,那时我才六七岁,他们生前的好友倪叔叔就把我接回家抚养。

  倪叔叔的女儿倪容只比我大几个月,在他们家,倪叔叔让我喊她姐姐。

  我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对他们的亲生女儿倪容唯命是从,不能争,不能抢,只有姐姐不想要的东西才能是我的。

  但除了这一点,倪家让我接受教育,衣食无缺。

  而倪容,除了性格霸道一些,与我的相处也算和睦。

  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对他们一家十几年来的养育,我心中只有感激。

  快晚上的时候,我带上一些礼物前往倪家。

  43

  今天的倪容很奇怪。

  她一直在看我——

  在我和倪叔叔聊天时,在我给阿姨打下手时,甚至当我刚从洗手间出来时。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视线在我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停留在我身上了。

  饭桌上,倪叔叔给倪容夹菜,问她是不是感冒了,声音有点变了。

  倪容笑了下,说:「没有呀,没有感冒呢。」

  我的筷子顿了一下,一整顿饭都食之无味。

  原因是,我又听到了落水时听见的那道,和我自己像得离谱的声音。

  而在此之前,倪容的声音根本不是这样的。

  我浑身恶寒。

  44

  饭后我不打算在这里多待,想早点帮阿姨收拾好碗筷就回去。

  倪容热情地要来帮忙。

  她接过我递去的碗筷,神经质般突然摸了下我的手。

  下一秒,她就像被烫到一样尖叫了起来。

  我清晰地看到,她碰到我皮肤的指腹上,「咻」地冒出一丝黑烟。

  我也被吓到了,赶紧离她远远的。

  倪容看向我的目光充满怨毒,却在倪叔叔闻声赶来后,飞速变得委屈无辜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倪叔叔看着倪容的手问道。

  倪容夹着哭腔对我说:「紫阙,我只想帮你一把而已,你为什么要拿那么烫的汤烫我?」

  倪阿姨也赶了过来,不满地质问我:「紫阙,你想干什么?怎么能烫姐姐呢?」

  我百口莫辩,更不理解倪容这么做的原因。

  我看着倪容,没有说话的反应让这夫妻二人更为恼火,你一言我一语地对我指责了起来。

  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哪一刻的感觉这么强烈,这么强烈地想离开这个家。

  对了,这里本来就是不属于我的。

  我感恩他们的抚养,但另一方面,他们对我付出,是基于占用了我父母留给我的大笔遗产,并美其名曰为抚养费。

  我在这个家,在他们亲疏有别的对待下,没有一天过得真正开心。

  这一刻,我积压了多年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没有大哭大闹,没有歇斯底里,我突然间变得无比冷静,心中只剩下认清一件事后的淡然冷漠。

  我对他们说:「饭菜已经吃完了很久了,汤也早就放凉了,我是怎么烫到她的?」

  倪容父母都愣住了。

  转身时我做好了决定,今后再也不会迈进这个家门一步。

  45

  远离了倪家,倪容却依然能对我如影随形。

  我猜的没错。

  河里的骷髅面女鬼附在了她身上,或者也可以说,是倪容找回了她的前世。

  她时时刻刻地跟着我,想击溃我的心理防线,哄骗我摘下手腕上的青丝手环。

  她已经成为一个可人可鬼的妖魅了,可随意出现在我周围的任何地方——

  洗澡时喷出血水的花洒淋浴上方。

  掀开盖子的马桶里。

  夜间我打开觅食的冰箱中。

  她用恐怖的模样和各种洗脑言语对我纠缠不休,却连一个指头都不敢近我的身。

  我以一副耳机屏蔽她的鬼话,对她视若无睹。

  但是时间久了,还是会有扛不住的时候。

  夜里我躲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倪容发现了攻陷我的契机,化成小侯爷的样子出现在我房间。

  我中了她的计,真以为小侯爷来了。

  看着他笑容满面的样子,我鬼使神差地听从他的话,准备摘下手环。

  手环松动的那一时,小侯爷脸上笑容愈发大了。

  我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小侯爷,他不会这么笑。

  46

  已经晚了。

  我的手不听使唤地继续解开手环,即使我清楚地明白,再这样下去就大事不好。

  可依然无济于事。

  陷入最后的绝望时,一道金灿灿的亮光乍然闪起,光芒刺得我闭上眼睛。

  耳旁风一样的呼呼声刮过,再睁眼时,房内已没有任何动静了。

  卧室的窗子大开着,倪容逃走了,只在玻璃上留下一摊乌黑的血渍。

  我终于摆脱操控,困乏无力地倒在被褥里。

  半梦半醒中,一只温热的手把我的手放回被子里。

  接着,床的另一侧塌陷下去一些。

  我知道他来了。

  我眉心舒展,朝他那里靠了靠,寻求安慰地把侧脸埋在他心口。

  他的掌心放在我颈后,轻轻安抚,直至我完全放松下来。

  我不想让这一夜过去,我想永远都这样。

  我能感觉到他还在看着我,温柔至极。

  我含糊不清地呓语,说出我的困惑:「小侯爷……你怎么不说话?」

  他嗓音里仿佛糅杂了千年的孤寂,和妥协放手后的无奈。

  「因为知道留不住你。」

  「所以不言不语。」

  ……

  早起神清气爽,我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转头看向枕侧。

  那里空无一人,连被单都是平整的。

  昨晚倪容弄在窗户上的污黑,也变得一尘不染,窗户紧闭,日光轻晒,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而我原本解开到一半的手环,已被牢牢地重新系紧,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47

  之后的日子里,小侯爷没有再出现过。

  相翼和桃桃有时还会跟着保护我,但都不会再现身在我面前,偶尔的几次,都是我自己发现的。

  他们所有人都在尽力帮我回归正常生活。

  互联网上又被新一轮的热点占据,我这张和鱼兮夫人一样的脸,已不会再影响我什么了。

  有时在外面和陌生人对上面,最多被他(她)好奇地多盯几眼。

  也没什么要紧的。

  我很顺利地找到了新的工作,早九晚五,重新变回了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过去的一切,如今变得只像一场梦。

  48

  这天下班,我挤进晚高峰的地铁。

  地铁里人挤人,我紧拉着手环等待到站。

  敏感地捕捉到冰凉刺骨的视线,我扭头朝源头望去。

  隔着乌泱泱的人群,倪容站在车厢的另一段,冲我咧开诡异的笑容。

  我急忙去察看我的手环。

  手腕上竟空空如也!

  一定是刚刚上来的时候被挤掉了。

  「让一让,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我艰难地挤在人群里低头寻找。

  回头看了一眼。

  只要我走远一步,倪容就会寸步不离地跟上我。

  好在这会儿我和她之前隔了很多人,她暂时接近不了我。

  但地铁总会到站,等周围人群散去,还不知道要怎样。

  又到达了一站,人们纷纷走向出口。

  倪容也离我越来越近。

  49

  铺天盖地的惊惶像一个茧那样将我包裹。

  我听见地铁到站的播报提醒,才知道这一站刚巧到了博物馆站。

  我随着人群跑下地铁,一路狂奔出站,直冲地面上的博物馆。

  我有种强烈的直觉。

  既然小侯爷的头发还有桃桃相翼都能保护到我,那我上一世的旧物同样能。

  工作日博物馆的游客并不多,我慌慌张张地跑进去,没有被工作人员发现。

  我事先并不知道鱼兮夫人的展览馆在哪边,进来后没头苍蝇似的在馆内乱转。

  拐过一个转角处,看到倪容正从不远处走过来,我马上缩了回去。

  退无可退,我走进洗手间,锁上门把自己关了起来。

  洗手间里暂时安全,安静到只能听到水龙头里流水滴落的声响。

  我没有人可以联系,最后一次看手机上的时间,才猛地意识到这个点是不是快要闭馆了?

  我不得不走了出去。

  此时馆内早已是空无一人了。

  我焦急地跑下去叫门,没人听得见我的呼救。

  很快我又就不敢再出声了,因为我怕倪容也还没走。

  我迅速转移位置,误打误撞地来到了鱼兮夫人的展位。

  看着正中央画像上的女子,我极度恐慌的心情神奇地平复下来,像被一根细线牵引着,慢慢向她走了过去。

  50

  存放了千年的文物似乎有种魔力,可以无声向一个人诉说过去。

  画中的女子唇角挂着浅笑,身着浅紫色长裙,长发如墨泻在肩头。

  她身后是一棵我叫不出名字来的花树。

  有花无叶,像一团团簇拥在枝头的紫色烟云。

  花落湖面的场景,曾在我第一次见到小侯爷时,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这幅画就是小侯爷当时亲手画的吧。

  我继续参观起其他的文物。

  这些东西都是鱼兮的随葬品。

  我站定在一双金丝莲花凤头婚鞋前,隔着透明的玻璃罩子,一小段回忆传送至我脑中——

  夜晚,喜事的喧嚣从前厅传来。

  喜房内瑞脑消金兽,满鼻绮罗香。

  盖头边缘的流苏轻轻摇摆,我垂着眼,看着盖头下一双修长的手正为我脱去这双婚鞋。

  目光上移,我又看到了床下男子消瘦的下巴和飞红的嘴唇。

  他好像发现我在偷看了,唇角弯起一个弧度,含着笑对我说:「大婚规矩烦琐,夫人受累了。」

  我的心撞得厉害,闭上眼,等待迎接他用喜秤挑开我的盖头,开启我的洞房花烛夜。

  51

  神思回笼,我睁开眼,还是身在展馆中央。

  倪容站在我三米开外,死死地盯着我。

  她已经完全不是倪容了,应该叫她令月。

  她的模样又变成了半人半鬼,穿着一身殓葬的白衣,不住地徘徊在展馆外。

  她果然还是接近不了我。

  我站在鱼兮画像的正下方,防备地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极有耐心,如同一只在羊圈外伺机而动的恶狼。

  她像一个戏子一样,开始了她的表演——

  「鱼兮,你还记得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对我言听计从。

  「可是我让你把小侯爷让给我,你怎么就不听了呢?」

  我不去看她的眼睛,捂住耳朵,背靠展馆的玻璃柜,缓缓坐下。

  令月又换成哭声说:「鱼兮,我死得好惨啊!

  「他的剑从我面中劈下来,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鱼兮,你不是我的好姐妹吗?你看看我啊。

  「呜呜——鱼兮,你快看看我,我好疼啊,我可是你的好姐妹啊……

  「鱼兮!你这个贱人!我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都是因为你!我要你去死!」

  像是不敌她强大的怨念,我头顶的画像一片树叶般飘落下来。

  一簇凭空冒出的火焰将它点燃,在我面前燃烧殆尽。

  令月双眼绽放出疯狂的神采,喜出望外地向我扑来……

  52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自明灯满城的大婚之夜起,我嫁给了玄之小侯爷为妻。

  三年里,庭院里的蓝花楹开了三回。

  最后这一回,小侯爷一身戎装,翻身上马,远走平叛。

  他走后没多久,我就有了身孕。

  朝又暮,寒暑急相催。

  半年后,远方传来小侯爷大获全胜的好消息。

  陛下大喜,封赏小侯爷为王爵,享千金食禄。

  我也翘首以盼他的归来。

  小侯爷归来的前一晚,一队来自皇宫的人马秘密来到侯府。

  他们把拦路的所有侍卫家丁杀害,也杀了坚守在我门外的相翼和桃桃,蛮横地闯入我房中。

  为首的令月公主强行灌了我一碗汤药,使我和腹中的胎儿双双毙命。

  我化成了魂魄,在侯府久久不去。

  不日,小侯爷归还。

  终于再见到他时,一条白绫覆在他眼睛上。他在战场上受了伤,已然失明了。

  自此,和我声音相像的令月公主,伪装成我陪伴在他身旁。

  我终于明白了令月的计划。

  也明白,小侯爷意外失明,也是她的计划之一。

  53

  我焦灼地环绕在小侯爷身旁,想告诉他,他面前的人不是我。

  可一个鬼魂又做得了什么?

  令月模仿我的一切,真假难分。

  终于,在吩咐手下砍掉庭院里那棵蓝花楹的那天,她的伪装暴露了。

  这棵蓝花楹是我的挚爱。

  大婚三天后,小侯爷托人从外邦移植而来,和我一起将它种下。

  三年的每一个春夏秋冬,我们在树下度过了无数美好的时光。

  而这正是令月最介怀的。

  斧头砍在树干上的前一秒,小侯爷身着单衣缓步走了出来。

  令月笑脸相迎,「玄之,你怎么出来了?」

  小侯爷面容柔和,抬起手,手指一寸寸地摸过她的额头和鼻子。

  我心口梗塞难捱,我要怎么才能告诉他,那不是我?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意料。

  小侯爷迅速抽出身旁侍卫的佩剑,一剑从令月的颅顶劈了下去。

  令月双目圆睁,一道血痕把她秀美的面庞一分为二。

  她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死去了。

  原来,小侯爷早知道她不是我。

  是啊,日日相对的枕边人,岂是一道声音就可以蒙混的。

  蓝花楹盛放的四月末,鲜血染红了缯诏侯府湖面的紫色落花。

  小侯爷为自己选择了和我母亲一样的结局。

  挥剑自刎,至死相随。

  54

  我猛地惊醒,坐起身来,看到现在我已经在家里了。

  心口巨石般的千钧压迫缓缓退散,悲落的心情却尚未平复。

  卧室房门推开,桃桃端着一小碗粥走进来。

  她惊喜地说:「姐姐,你醒了?」

  我急忙问她:「小侯爷呢?」

  「侯爷先回去了,他马上就该去渡劫了,我们要好久都见不到他了。」

  「姐姐,你不要怕,令月已经死了,她不会再来找你了……哎?姐姐你去哪儿?」

  我下床穿上鞋子,火烧眉毛似的跑了出去。

  我下楼叫了一辆车,报出上次小侯爷带我去的老城区,坐在车里,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司机吓坏了,「姑娘,你别哭啊,是不是有急事啊?那我开快点好吧!」

  是的,很急的事,晚一秒都不行。

  小侯爷说的对,我究竟是不是鱼兮,只差一个我自己的心甘情愿。

  出租车的新闻电台上,播放着古墓时隔多日的最新进展。

  鱼兮夫人墓的发掘,带动了三十年前那座皇室夫妻陵的热度,专家团队重新对它展开研究。

  这一来就有了新的发现。

  当年的考古技术并不先进,所以没有发现墓宫里石碑被浇筑了两层,如今大家看到的铭文是后来才刻上的。

  墓碑的真实内容,有待再度考察。

  不过已有消息放出,假以时日,新的结果或许可以平反缯诏侯续弦令月公主后,所背负的骂名。

  我想起了前世的全部记忆,已经知晓了那石碑下掩盖的真相。

  小侯爷死后,宫里的人为了成全令月公主,将她一同安葬在了小侯爷的陵寝中,并更改了原本的碑文,粉饰太平,编就一段虚假的千古佳话。

  即便令月惨死在了小侯爷的剑下,他们也深知,这并不影响她对小侯爷的偏执。

  就如已一千年过去了,转世成倪容的令月,恨的也只有我。

  55

  再次来到虚境所在的老城区,我在羊肠交错的小巷里找不到头绪,心急地直掉眼泪。

  忽然间,眼前景象变化,巷子豁然开朗。

  寂静庄严的侯府显现在我面前,风穿竹林,屋檐下风铎摇动,响声叮咚。

  道德经有云: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正如这前世今生的一切。

  我抹干脸上的泪痕,走向那扇朱红壮阔的侯府众妙门。

  推开大门的一瞬,蓝花楹下,小侯爷一袭月白长衫,身型微顿,意想不到地转身望来。

  还是一千年前的庭院,还是一千年前的人。

  我飞跑着跃进门栏,须臾之间,三千青丝如瀑散开,裙裾飞扬,满头钗环相撞鸣响,褪去我一身的现代着装。

  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珠宫。

  我终是鱼兮。

  「小侯爷,我来找你了。」

  番外

  住进侯府后,我唯一不习惯的,就是我和小侯爷房里的这张黄花梨木床。

  可小侯爷总不愿换掉。

  每一晚,这张古床都会发出持续不断的「吱吱呀呀」声,令我面红耳赤。

  他却乐在其中,还对我说:「夫人,这叫情趣。」

  我真想打人。

  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小侯爷!

  番外 1

  找回前世的记忆后,我这说短也不算短的前二十多年,就只是漫漫时光里的小插曲了。

  侯府是我的家,我也是这里的主人。

  可是住进来的第一晚,我还是很难为情地询问管家:「有没有别的厢房?」

  管家摇摇头说没有。

  我再去问别人。

  得到的都是仿佛商量好了的答案。

  偌大一个侯府,怎么会连一间客人住的厢房都没有?

  我知道他们在蒙我,但这才回来第一天,实在不好擅作主张。

  入夜,我坐在庭院池边喂金鱼。

  花香悠悠,皎洁的月色下,我看到小侯爷穿着中衣,躺在莲花丛的小舟上喝酒。

  他的长发散在水面上,衣襟微敞。

  可能是我的想象,也可能遇到美景,我的视力一下子提升,我看到他白玉一样的脸上泛着醉人的红晕。

  酒壶还没递到他嘴边,我自己就先口干舌燥起来。

  于是,等他喝完酒回房的时候,中了迷魂记一般的我,神魂颠倒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卧房。

  然后就是在这一晚,我冒出了想换掉这张猥琐可恶的木床的念头。

  番外 2

  第二晚依旧同床共枕。

  合法夫妻嘛,很正常。

  我是个十分标准的现代人,一到晚上就要孜孜不倦地玩手机。

  是的,这里有网。

  还是 5G 呢。

  小侯爷沐浴更衣后上了床,抽走我的手机,「兮兮,该睡觉了。」

  这才不到 9 点!

  想起昨晚的种种,我猜到了他的意图,抱着被子缩到墙角。

  小侯爷夜里单独和我在一起时,跟白天简直是两个人。

  他故意逗我,坐过来把我堵在这小小一角,瓮中捉鳖。

  我脸热得能烧开水,对他说:「你,你昨晚说了让我今晚休息的。」

  小侯爷霁月清风道:「有吗?我不记得了。」

  「你怎么这样!」

  然后他竟然就卖起惨来。

  他垂着眼睛,缓缓摇头叹气,「当了一千年的鳏夫,个中滋味没人能体会。」

  我心尖儿猛地一颤,跪坐起来去搂住他的肩。

  真的没法想象,一千多年来,朝代更替,沧海桑田,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一来,小侯爷像个捕兽夹一样捉住我不撒开了。

  我就又知道,唉!中计了。

  湿湿热热的吻落到我嘴唇上,随着呼吸加重,埋没进衣襟。

  帷幔落下,讨厌的黄花梨木床又响彻了一整晚。

  番外 3

  这样的夫妻生活还没过上几天,小侯爷渡劫的日子就赶到眼前了。

  他临走的前一晚,我趴在他胸口哭哭啼啼,舍不得他。

  但这件事,不是我不想让他去,他就能不去的。

  我问小侯爷:「以后我也要渡劫吗?」

  「你已经渡过了,做倪紫阙的这二十几年,就是你的劫。」

  我说:「如果我当初还是不愿意相信我是鱼兮,死活都不肯跟你进门呢?」

  小侯爷看着帷帐上方思考了片刻,转过脸认真地对我说:「我依然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守护你,守着你一声平安,子孙满堂,百年终老。」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眼泪控制不住地飙了出来,脸埋在他寝衣上呜呜地哭。

  门外相翼巡夜,撞见听到哭声赶来查看的小桃桃。

  我听到小桃桃愤愤地对他说:「侯爷又在欺负夫人!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相翼:「啊?关我什么事啊。」

  番外 4

  清早醒来,我第一时间摸了摸枕边。

  小侯爷还是走了。

  一刹那,我心口酸涩得几乎无法呼吸。

  相翼接管了小侯爷的司命事宜,我去找了他,想知道些小侯爷这一世的信息。

  相翼翻开司命簿,告诉我说:「侯爷转世名叫广思源,壬寅年生,阳寿 30 载。」

  我难以接受地说:「那他岂不是 30 年后才能回来?」

  「也不是,人间一年,府上一天,侯爷大概一个月后就能回来了。」

  我不敢置信地问:「什么?外面一年只相当于这里的一天?」

  相翼:「夫人,侯爷没跟你说吗?」

  我:「……」

  我一下像被闷头一棍砸了下来,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

  那天晚上你侬我侬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当了一千年的鳏夫,个中滋味没人能体会。」

  让我好生心疼啊。

  原来这哪里是一千年,只不过就是一千天而已,也就三年多一点吧!

  他可真知道说什么话能让我心软,我也是真没想到还能这么算!

  相翼看到我红绿灯似的变换不停的脸色,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一副十分担心小侯爷回来找他算账的模样。

  哼!他担心个什么劲儿?

  该算账的人是我!是我!

  番外 5

  生气归生气,总的来说,接下来一个月的等待一下子好熬了许多。

  广思源出生的这天,我到医院看他了。

  他父母是一对知识分子,品质道德还是不错的,家境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自给自足。

  没有人看得见我,我穿过一个又一个护士的身体,跟着他们来到了新生儿监护室。

  这里躺着十来个近期出生的婴儿,刚出生的孩子长得全都一个样,看得我眼都花了都没找出哪个是广思源。

  当然,现在他还不叫广思源,手环上标记的是他母亲的名字。

  最后,一个安静地睁着眼睛的婴儿,吸引住了我的目光。

  别看他还这么小,就这,气场都像绝了某位小侯爷。

  两岁以下的孩子是能看到我的,所以他现在也能。

  我走过去,弯下腰温柔地看着他。

  「玄之?」

  小婴儿不哭也不闹,就只静静地盯着我。

  不知道怎么的,我鼻头猛然一酸。

  病房外护士的脚步声走近,我不能再在这里了,轻声对他说了句:「玄之,我明天再来看你。」

  随即转了个身化形而去,回到侯府。

  番外 6

  侯府的一天过去了,广思源已经一岁了。

  他父母都是上班族,家中有个保姆在带他。

  保姆坐在沙发上煲电话粥,把小思源放在婴儿围栏里玩玩具。

  一岁的宝宝已经会坐了,也会咿呀咿呀地学话。

  我陪他坐在围栏里玩,实在忍不住,抱起他搂在怀里猛吸!

  嘶——

  浑身奶香!小小的身躯软软绵绵!

  我一抱住就不想撒手了,恨不得自己也生一个。

  小思源拿起一只熊猫玩偶,「啊啊」地冲着我说话。

  「给我玩的吗?」

  我看到熊猫玩偶,就想起当初他在我家玩我的冰墩墩。

  曾经的种种仿佛就在昨天。

  我接过小思源的熊猫逗他玩,他高兴地拍拍小手,笑声清脆。

  过了会儿,突然指着我说:「鱼,鱼……」

  我愣住。

  他想说什么?

  鱼兮吗?

  客厅偷闲的保姆听到他开口说话,连忙跑过来录视频,「先生太太!小思源会说话了!他想吃鱼呢!」

  「……」

  番外 6

  我回侯府睡了一觉起来,第二天,广思源就两岁了。

  民间说法是过了这个年纪,小孩子的天眼闭合,就看不到某些东西了。

  事实如此,小思源也再也看不见我了。

  但他生命中的每一年,我都陪伴在他身边。

  我看着他上了幼儿园,小学毕业,初中时步入叛逆的青春期,身后永远跟着许多仰慕他的女孩。

  只不过,广思源比小侯爷更冷淡。

  小侯爷的冷漠中还是有点温润贵公子的气质在的,这个广思源,简直冷得快掉渣了,不近人情地把所有粉色爱心拒之千里。

  说真的,我挺想看看他情窦初开会是什么样子。

  结果这广思源的情窦一直到 18 岁都没开。

  我都开始觉得他这一世是不是喜欢男的了!

  18 岁生日的这天,广思源喝完酒回家,一头栽到床上沉沉睡去。

  他的书包被随手扔在地上,拉链开了一些,隐隐约约露出一枚粉色的信封。

  我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拿出这枚信封。

  知道这样做很不对,可我就是要看,一定要看。

  不管是小侯爷还是这一世的广思源,他都是我的。

  我曾好奇想看到他恋爱时的样子,但真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我拿着这只信封,就像捧着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

  我打开信,通篇读下来。

  信上字迹漂亮,一笔一画写得认真,还特意喷了淡淡的香水。

  一定是个可爱又细腻的女孩子吧。

  听到床上翻身的动静,我扭头看过去。

  广思源平躺在床上,一条腿垂在床边,手背盖在额头上。

  被遮盖住一半的眼睛,在晦暗的光线里闪出耀眼的光,直直望向我这里。

  我整个人动都不敢动了。

  他……是不是能看见我?

  番外 7

  我突然想起,广思源 14 岁生日的那天我也来过一次。

  他的一众同学,好友在给他过生日,他一直情绪恹恹的,不愿意吹蜡烛。

  隔着蛋糕上燃着的 14 根蜡烛,他突然愣了,出神地看着对面的我。

  我转身朝后看了眼。

  这个地方只有我。

  吓得我赶紧隐身回侯府了。

  这么说,是不是他每次生日的当天都能看见我?

  我没有猜错。

  广思源看了我良久,唇角勾起,突然极轻地哂笑了一声。

  然后懒懒坐起身,朝我走来。

  我捏着情书呆愣住。

  广思源走到我面前。

  天啊,他都这么高了,才 18 岁,已经和小侯爷一样高了。

  广思源抽走我手里的情书,垂着眼眸,一行一行地看下去。

  看到中间,他转头看着我,眼里闪着奇怪的笑意。

  「你写的?」

  我蒙了下,急忙否认,「不是!我只是在你包里发现的!」

  他更来兴趣了,「你翻我的包做什么?」

  我还没想出辩解的话,他拉住我,稍一用力就把我扯到他身前。

  我跌撞到他身上。

  好痛!

  硬邦邦的!

  「几年没来了?」广思源挑着眉问我。

  他酒后的眉眼浮现出几分轻薄。

  是小侯爷的模样,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他还是没等我说什么,掌心按住我的后脑勺,凶猛地吻上了我的嘴唇。

  番外 8

  意乱情迷之时,我咬着指节哼出声。

  广思源掰过我的脸让我看着他,眼神似火地逼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乖乖回道:「鱼,鱼兮。」

  陷入昏厥的时候,我感觉到他喘息着把我揽到胸前,牢牢抱紧。

  他的皮肤好热,连汗珠都是烫的。

  我身上更烫。

  我真是难以原谅自己,竟然被一个 18 岁的小屁孩给……

  啊啊啊想想就气死了!

  这次回侯府后,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两夜。

  清醒后习惯性地摸一摸枕侧。

  还是空的。

  我逐渐反应过来。

  广思源……

  我恨恨地捏紧拳头。

  其实生气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是我知道不能过多介入他这一世的生活。

  不然造成的后果,只有坏,不会有好。

  我忍了四天没去见他,想到当初刚升入大学的广思源如今该毕业了,小小纠结了一下,还是去了。

  22 岁的广思源已褪去了青涩,脸庞和身型都显出男人的轮廓。

  他见到我很是冷淡,对我视而不见。

  我自讨没趣,打算走了,他又冲过来拉住我,咬着牙对我说:「你敢走一步试试?」

  接下来没别的,我又重蹈覆辙了。

  他像报复,也像发泄。

  我招架不住,叫苦不迭地劝他。「你要再这样,我回去可不只躺两天了!」

  广思源停下,皱着眉问我:「你那里才过去几天?」

  「四,四天!」

  我委屈巴巴地说:「早就想来看你的嘛,谁叫你上次太过分,让我回去一下子睡了整整四天。」

  他立即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然后抱起我,给我擦擦脸上的汗,说这次就先放过我,但必须要我发誓明年一定还来。

  番外 9

  我遵守约定,隔天又来了。

  不光这一年,我连续来了好几年。

  到了广思源 26 岁的这一年,他开始被父母逼婚了。

  这些年他身边除了我,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毋庸置疑,使他这样的原因就是我。

  广思源父母思想保守,他和他们分歧很大,关系陷入冰封。

  他抗拒父母给他安排的一切相亲,多年来更是在拒绝无数女人的心意。

  他究竟想要谁,只有我心知肚明。

  那天我们像一对正常的小情侣那样在沙发上看电影。

  我躺下来,枕着他的腿。

  广思源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我的头发。

  我无意看了眼他,发现他心思没有在电影上,一直在看着我。

  我笑了,问他:「我好看还是电影好看。」

  「你。」

  每一年的这个时候,他都像胶水似的黏着我,不允许我离开他身边半米开外。

  每一年的 365 天,他期盼的只有这一天。

  他的一年,对我而言只是一天。

  这很残忍,我不在的那么多日子,他都是这么过的呢?

  广思源接了个电话,他父母在电话那头情绪激烈,逼他去相亲。

  挂了电话,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对我说:「你看见了,我该怎么办?」

  这一刻,我心脏像一口被撞响的钟。

  我明白我影响他太多了。

  番外 10

  广思源是小侯爷,但在另一种程度上,也不是。

  他不知道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早已编排好的劫,也不知道我本来就是他的妻子。

  相翼已经提醒过我了,是我又忍不住地一次次跑来看他。

  我不能影响他的人生,我清楚地意识到,我不能再来找他了。

  广思源沉默地看了我许久。

  我从未见过这么复杂的眼神,痛苦、悲伤、暗含深情与……无可奈何。

  我抱住他,柔声对他说:「广思源,你知道吗?自你出生的一刻起,你生命的剧本就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你要经历什么事,要和谁结婚,都是定数,你要做的是顺其自然,而不是这样为难自己,没有我,这一生中也总有你认为值得的地方。」

  他脑袋埋在我肩头,眼眶通红,却要努力地克制住不发出任何声音。

  番外 11

  人间又过去了四年。

  想到司命簿上记载的广思源阳寿仅仅 30 年,我决定去送送他。

  来到他的家,气氛凝重,他父亲坐在沙发上垂头不语,母亲不停地抹眼泪。

  我屋里屋外地找了一圈,就是没看见他人。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茶几上一只四四方方的木盒上,我心口绞痛了一下,知道那是什么了。

  亲戚上门安慰广父广母节哀,从他们的谈话里,我得知广思源一周前去世了。

  当时,没有拉闸的一辆大货车顺着下坡缓缓滑下,斑马线上,一队放学的小朋友正在排队过马路。

  广思源开车横在了货车和孩子之间,挽救了十几条生命,自己当场身亡。

  我只知道他这一世死在 30 岁,但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方式。

  我流着泪看着茶几正中间的骨灰盒。

  我想起他出生的那天,在医院的育儿箱里见到他时的样子。

  一转眼,他又躺在了这一只小小的盒子里。

  广思源死了。

  但这也代表,小侯爷要回来了。

  番外 12

  我飞奔地回到侯府,进门看到管家正在清扫庭院。

  我焦灼地问他:「小侯爷呢?」

  管家说:「夫人,侯爷还没回来啊。」

  为什么还没回来?

  我跑去找桃桃,问她上次渡完劫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桃桃告诉我,她当天就回来了。

  我更慌了。

  相翼安慰我,广思源阳寿一尽,小侯爷就一定会回来的,广思源死前立了功德,可能就不如平常那么快就能回来,让我不要多想。

  我在府上度日如年地等了三天。

  我终于体会到,他独自等待我的那一千天,其实和真正的一千年没有任何分别。

  都是一样的摧心肝罢了。

  这天清早,我被轩窗外啁啾的鸟叫声吵醒。

  缓缓眯开眼,看到蓝花楹的花瓣从半开的窗口飘扬落入房中,像一只翩翩起舞的紫色蝴蝶。

  我和以往的三十天一样,习惯性地抬手摸向枕边。

  只是这一次,我的手还没碰到空荡荡的枕头,就被一只无比熟悉的大手握在了掌心。

  我怔怔地扭过脸。

  小侯爷侧躺着枕着自己的手臂,带着我的手,贴向他的心口。

  他温柔地对我笑。

  「鱼兮,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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